葱

白天不懂夜的黑7

“最近工作怎么样呀。”

“还行，手头的案例也快结束了。”

然后又是一段习以为常又略显尴尬的沉默。叶家辉正犹豫着找新的话题时，云奶奶笑着把饭菜端了出来。水蒸鸡冒着的热气隔开了叶家辉和叶念棠，又给叶家辉一种对面的人距离变近了的错觉。靠近叶家辉的一侧摆着油亮的腊味合蒸和青翠的清炒芥蓝，水蒸鸡的另一侧放了一盅清汤牛腩和一盘手撕包菜。云奶奶张罗着盛出两碗汤，一碗放在叶念棠手边，一碗双手捧着递给叶家辉，“快先尝尝我炖了一下午的汤，暖暖身子。”

叶家辉伸手接过，指尖从云奶奶粗糙又温暖的手背上滑过，捧着碗略微仰头喝了一口，胡椒的热辣与萝卜的清甜交织，在牛肉释放出的肉感中起舞，沿着食道滑入胃里，浑身都暖暖的。

“阿嬤，您的厨艺越来越高超了，都快赶上五星级酒店了。”叶家辉知道云奶奶喜欢这种无伤大雅的恭维，不过这也不完全是违心之言，便带着八分真心二分调侃地说到。

“哈哈哈哈，家辉这嘴也是越来越甜呀。”

“云姐盛三碗米饭出来，坐下一起吃吧。”叶念棠不动声色地说着，斩钉截铁地终止了这段小玩笑。云奶奶急忙应下来，再从厨房出来时，手上的餐盘多了三碗枣红木碗装的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一碗只有碗的2/3多，一碗将将与碗沿持平，一碗结结实实得冒着优美的弧形。

刚将米饭放定，叶念棠又幽幽地开口，“云姐，去把那瓶白红色盒子里装的古越龙山拿出来，瓶身是白色的那个，今天也算跨年，我们喝一点。”云奶奶欣喜地答应，小跑着去拿酒了。

“晚上就住家里吧”，叶念棠打断了叶家辉“我开车了”的话头，使他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斤的黄酒三人喝，不过是增加一些家庭聚餐的随意罢了，离醉人还很遥远。但叶家辉的这顿家饭依旧是基本无声的，叶念棠全程没有再说话，叶家辉自然也不敢组织大家干杯，只能听到云奶奶不时给叶家辉夹菜时筷子碰到碟子的脆响和她“多吃点”、“这个好吃”的叮咛。

这顿晚饭的结束也是悄无声息的，叶念棠放下筷子，离开餐桌就是唯一的标志。酒瓶里还剩1/3的酒，菜也稀稀疏疏剩了一些，米饭和酒杯倒是干净了，叶家辉也松了一口气，帮着云奶奶收拾了碗筷。

叶家辉一边将卷起的袖口放下，一边走到客厅。电视里正放着焦点访谈，声音调得不高，叶念棠坐在沙发中间。叶家辉从茶几上拿起苹果和削皮刀，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慢慢地削起皮。叶家辉削苹果的技术很高，皮削得很薄，又连贯没有断裂。

他其实可以削得很快，但故意放慢了速度，不过小小的苹果还是很快就削好了。他站起身走去厨房，又端着一个浅口的白色陶瓷小餐盘走回到叶念棠身旁，弯下腰把苹果递到叶念棠眼前，“爸，晚上就别喝茶了，吃点苹果吧。”

盘中的苹果被切成了差不多拇指一半的大小，金色的铜质叉子躺在盘子一侧。叶念棠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接过餐盘，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填入嘴中，右后侧的牙咀嚼带动着腮帮一鼓一鼓的，吞咽的动作也很缓慢，这一盘苹果用了将近40多分钟才消化一空。

叶家辉很快地将餐盘收好，拿到厨房里洗净，又用纸擦了半天，才缓缓地重回客厅，此时电视已经被调到了纪录片频道，电视里播放着各地的鸟瞰景象，叶念棠不时地随意询问着一些叶家辉的近况，叶家辉也机械地回复着。

挂钟的指针不经意地就走到了9点50，云奶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叶先生今晚要守夜跨年么？还是准备休息呢？”

“休息吧，麻烦你帮我准备一桶泡脚水吧。家辉要熬夜跨年么？”

“我等下也睡了，刚吃饭喝了酒还是有点困。您先睡吧。阿嬤等下也先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那好，你也早点休息，明早想吃什么提前告诉云姐。”

叶家辉送叶念棠回屋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冲了凉换了睡衣，就在窗台旁的书桌椅子上坐下了，他透过窗子看着外面天空舒朗清冷的星光，按下电脑的开机键，电脑屏幕很快就发出幽幽的光线。

如果站在上帝的角度，我们就会知道，在这个几乎可以称为举国欢庆的元旦前夕，不同于海市成千上万欢呼雀跃的年轻人，有4位青年散在海市不起眼的角落里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叶家辉打开自己的邮箱，在收件人那里输入贺顿的邮箱地址，在下方的文字框里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又打了两行，又删掉，如此反复着，已经不知有几次了。叶家辉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房间打开厨房的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到房间，他随手扯了两张抽纸，重叠着摊在窗台上，家里的暖气开得有些太足了，他感到自己的下唇有些干涩得开裂，于是拧开水瓶，猛得咽了两口，又将矿泉水瓶放在纸上。回过神后，他将贺顿的邮箱地址删掉，重新输入了姬教授的邮箱，“恭祝教授元旦快乐……”，叶家辉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安静的星空突然炸起几片烟花，此时的叶家辉还不知道，在距离自己左手边窗户不到15米的那个窗子的下面，有位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和他一样在这片烟花下带着纠结伏案工作。

耳边突然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汤莉莉“啊”得一声，双手将头发揉成鸡窝状，左手用力地将眼镜拽下，右手举起啤酒罐一饮而尽，又狠狠地将空瓶砸在桌面上，用力把外壁挤压得凹了进去，站起身带着怒气走到房门一侧，将罐子狠狠得扔到门框角落放着的垃圾箱里。手机里又滴滴滴得传来微信地提示声，汤莉莉又带着怒气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屋子内侧的办公桌椅，拿起手机飞快地回复起来，又切换到语音输入发了好几条59秒的长语音。她紧皱着眉头看着电脑里名为“2022跨年工作”、内里文件已经编号到156的文件夹，自嘲得叹了口气，重新戴上眼睛飞快地打开了第85号文件，又是相似的“团圆、欢聚”主题。

钱开逸送别了文昌街的街坊，欢聚过后的独处怎么会如此漫长又落寞。钱开逸点了一根烟，关上了全屋的灯，只留下投影里黑白老电影的幽幽光线和烟头一闪一闪的火光。他的手机里单曲循环着小元的歌声，在房间里荡来荡去。他的左腿弯折着，右腿向前方伸展着，松松得靠在墙上坐下，左腿支撑着的左臂前端握着的手机停留在贺顿的微信页面。钱开逸一会儿开锁，一会儿锁屏，一会儿在对话框输入些什么，一会儿又删除。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香烟很快要烧到尽头，他在烟灰缸里将烟暗灭，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起字，“今天收获很多……”

贺顿从通讯录里找到叶家辉的名字，点进和他的短信对话框，怔怔得看了半天，把屏幕熄灭，将手机翻过来盖到一旁。她又打开邮箱，输入叶家辉的邮箱地址，怔怔得看了半天，把屏幕熄灭，将电脑屏幕合起来推到一旁。她走到斜后方的书架前面，从上数第二层的最右侧取出一个杏色的本子，快速得翻开一页，这一页没有写字，规规整整得贴着一块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小豆腐块，是一首无题的小诗，末尾署着“叶贝”的名字。贺顿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首小诗，拿着这个本子回到桌旁，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飞快地写者，“叶老师您好，这一年与您相遇……”

（感觉还是不能免俗地组家辉和莉莉的CP呀，所以他俩的CP是叫加糖/汤CP么？多喝汤，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