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9

开始摆烂…


太热了,贺顿甚至觉得透不过气了,于是起身走去阳台推开窗子,凉风簇拥着挤进来,直往贺顿身上钻去,把饭桌上因为蒸腾的热气而惹的黏腻一扫而光,整个世界都晴明了。贺顿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竟蒙上了一层薄雾,眼睑上的水滴干掉了,结成块舔着脸挂在睫毛上,餐桌上聒噪的笑声追到了阳台,蹭着贺顿,并没有从窗子离开的打算。

贺顿微微地侧着头,心虚地用余光观察着餐桌上的钱开逸,她抑制不住地将那位男生的轮廓填入弟弟的模样,有关弟弟的一切再次从贺顿的记忆深处翻起,但似乎又有所不同,少了许多凶狠的撞击,像浪花戏谑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精将胃底的食物发酵成巨大的嗝,直直地抵向咽喉,逼着贺顿干呕了两声,寒意迅速穿过每个毛孔,在口腔中留下血腥气味,贺顿回到餐桌抓起杯子猛灌了两口,果汁的酸甜驱逐了刚才的不适,重新占据了她的感官和身体。赵希平已经醉了,囔囔地说着意味不明的词语,钱开逸耐心地附和着因为醉意返老还童的赵希平,不动声色地挡下了反复的试图抓起酒瓶继续倒酒的手。贺顿有些不好意思,走到赵希平身边,试图将赵希平送去床上休息,醉酒的人不知从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需要贺顿和钱开逸两人连哄带骗才行。贺顿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在钱开逸身后说了声抱歉,微弱的声音和纤细的气息一起吹红了钱开逸的耳廓,吹得他口干舌燥,钱开逸讪讪地说,要不泡点茶喝吧。


贺顿找出了前段时间汤莉莉送来的八仙,茶汤清甜回甘,带着兰花的香气,是贺顿喜欢的口味。赵希平家有一套茶具,贺顿小时候就喜欢摆弄着过家家,时间长了,倒自己把玩出一套有模有样的功夫茶程序来。看着杯中橙黄鲜亮的茶汤和盖碗里舒展的绿腹红边的茶叶,馥郁的芝兰香味萦绕其间,贺顿颇有些自得地啜饮起来。

对面的钱开逸有些心不在焉,他注意到了吃饭时贺顿的反常,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贺顿反常的原因,却既不知如何开口,又无法平息好奇。“怎么了”这三个字,变幻出近百种形式,在钱开逸脑海里排列组合磨碎重组,最后一个不注意,从喉咙缝隙里钻出,吓了贺顿一跳。贺顿抬头看向极力掩饰着惊慌失措,却因为胀红的脸而暴露了心理活动的钱开逸,原来也不过是弟弟呀,哑然失笑打破了空气中的小尴尬。贺顿答道:“没什么呢。”盈盈的笑意释怀了钱开逸的好奇,混入茶杯口腾起的热气一同消散了,身心都轻快了。


“对了贺老师,我写了一首小歌,你能帮我看看么?”钱开逸几年前为父亲写过一首歌,堪堪传递着对亲人的想念。贺顿同意了。钱开逸拿出手机找到文档递给贺顿,在她浏览的间档新烧了一壶水。即将煮沸的热水发出咕噜的闷叫,恰好成为贺顿眼里这首歌最好的注脚,是生活在歌唱。

钱开逸慢条斯理地起水煮茶,一边幽幽地讲着这首歌的背景故事,专业主播的声音深邃,像是老电影里的旁白,带着丰沛又克制的感情,好像这已经不再是他个人的故事,而是天下游子对家人共通的思念。贺顿哼唱着这首小歌,简单质朴的曲调让她的专业能力毫无用武之地,在钱开逸的讲述里,她窥见了歌曲背后闪着温暖火光的曾经,原来钱开逸的父亲在他很早的时候因为救火牺牲了。同样不完整的童年,让贺顿觉得自己和钱开逸成为了同一世界的人,同时又为这种想法的产生而感到羞耻。

在寄出和叶家辉结束咨访关系的短信前,贺顿已经逐渐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理咨询收效甚微,不是因为咨询师的水平有限,而是自己似乎已经习惯性地聃于这种情绪里,溺于沼泽的她贪婪地等待着和她一样堕落的肉体,刻骨铭心地饮鸩止渴,反复的梦魇、不可控制的恐惧,起承转合构成了贺顿生命里最生动坚实的堡垒,她在这个仅属于自己的腥风血雨中真切地活着,外界的阳光明媚风平浪静都只是苍白。叶家辉的出现在她心尖划开一道无法结痂的细缝,挠不到的痒,撕不掉的疼,不过也在贺顿早已干裂的内心下了一场又一场细雨,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绿意在堡垒缝隙生长铺开,砖石也松动了。羞耻让贺顿快速地聚起四散的思绪,换上专业音乐人的身份和钱开逸聊起来。茶香、乐声、笑语、阳光,悠悠荡荡地环绕着房间,时光也无声无息地滑走了。


汤莉莉刚走出叶宅就接到了贺顿的电话,电话很短,甚至没有走到自家门口就已经说完了,帮朋友修改完善一首歌,汤莉莉实在想不到,除了借机约饭之外,其他任何需要专门打电话说这件事的理由。同样让汤莉莉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在叶家待了那么久,久到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才回来。

汤莉莉打开房门就瘫在了沙发上,中午明明没喝几杯酒,此时脑袋却空空的。眼睛刚闭上准备休息一下,手机又不会挑时间地响了几声,是微信提示,汤莉莉试图忽略,但长时间的经纪工作早已让她养成了秒回的习惯,甚至演化成了一种不能看到未读消息的强迫症,她无奈地用右手从沙发缝隙里寻摸出手机,是叶家辉发来的信息,约定周末一起去听Miriam的音乐会,自己在饭前向叶家辉大肆安利Miriam的片段重新回到汤莉莉脑海,她红着脸确认了自己的行程,然后回复了没问题。几丝暖意从汤莉莉心底涌起,纠缠在一起摇摆着,手机屏幕慢慢变暗,映出女生弯弯的眼睛。


汤莉莉从沙发上弹起来,走进浴室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海市城区的另一角,贺顿也在进行同样的操作,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奇妙,贺顿和汤莉莉两人无数次地见过彼此最窘迫的样子,但每次见面约会前还是会不厌其烦地精心打扮。贺顿本想请汤莉莉来家里相聚的,但送走钱开逸后,她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张罗一桌餐饭了,于是还是约在两人常去的酒吧了。虽说是过年假期,但酒吧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舒适的爵士乐平和了光线的刺激,贺顿不由自主地晃起脚尖,眯着眼等着汤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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