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

白天不懂夜的黑8

失踪人口回归，虽然无人在意，哈哈

叶家辉的邮件还没有写完，手机就传来短信的提示音，清脆的声音将寂静的黑夜划开个小口，渗出细细的光亮。他微微侧身从桌旁拾起手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卸了力气，松松地靠在椅子后背上，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手指和目光跟着思绪一起停留在熟悉的电话号码上。

他没有犹豫点进了短信对话框，是贺顿发来的，略显臃肿的对话框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把以往细碎的寒暄与问候都挤出了视线。这是一则结束咨访关系的短信，发信人仿佛是担心单方面的解约通知不合规矩，故意使用了庞大的字符集壮势，殊不知却正中收件人下怀。叶家辉的专业素养已经不再容许他继续和贺顿的这段咨访关系了，此刻在他面前亮着光的屏幕上跳动着的字符，正是写给督导姬教授的剖白和转移贺顿这个案例的请求。

想到白天贺顿适时地离开，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叶家辉哑然失笑，自己一直自诩为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没想到来访者的心病还没痊愈，自己竟被来访者多次的“救赎”。 叶家辉第一时间就理解了贺顿的善意，贺顿拥有和他一样的敏锐，又比他多了几分疏离。叶家辉的敏锐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在感受到春暖的那刻，也沾上了春水，贺顿的敏锐是“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只有月色如许。

他将手机屏幕熄灭，转头看着窗外天空若隐若现的白，思忖了稍许，将邮件中的大段文字选中，按下了删除键，又快速地打下几行新的文字，鼠标光标移动到发送，轻轻地按了下去。窗外的天空和叶家辉的大脑同时伴着邮件发出的音效氤氲出柔和的白光，他轻轻站起，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蹭到衣柜前面，划开柜门扒出一套运动服和一双跑步鞋换上，又放低声音走出房间，将房门带上后缓缓转身下楼走进厨房，凭着记忆拉开冰箱门，借着冰箱幽幽的灯光拿出一瓶放在冰箱外侧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在冰箱灯光中猛地灌了两口，关上冰箱门，把剩下的水摸索地放到了冰箱旁的台面上，转身向大门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叶家辉对这间房子太过熟悉了，不开灯的房间丝毫没有打乱他的脚步，很快他就从黑色走进了温柔的淡黑色，天空中挂着几颗睡眼惺忪的星星，清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撞进他的体内，叶家辉转了转四肢，带着微笑闯进了即将消失的良夜。

汤莉莉不是二次元爱好者，但经常在心里暗搓搓地带入自己是维护宇宙和平、守护地球安全、打击邪恶怪兽的奥特曼，好在自己的艺人配合度极高，汤莉莉才避免了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哀伤。

在万家团圆的气氛里独自完成数百份企划的筛选，这份工作对汤莉莉而言，多了几分头悬梁锥刺股的仪式感与使命感，她郑重的将最后的企划发给贺顿，没想到居然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贺顿同意的回复，迅速与配合将汤莉莉拉回现实世界，她有些无奈，带着自嘲驱赶走了脑海中反复横跳的英雄小人，决定出门走一走吹吹风。

汤莉莉站在穿衣镜前端详了半晌，拉开梳妆桌的抽屉扒拉出一管娇兰301，在唇上轻扫了一层，细细地抿了抿，顺手拿起桌角已经用了半瓶的黑色Narciso，在卫衣袖口上轻喷了两下，又往从胡乱摆放的发饰盒中拾出的黑色宽发圈上喷了半下，抬手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就出门了。她看着东方似有似无的鱼肚白，小区的小路空无一人，路灯被肆意生长的树叶过滤成斑驳的洒金，自娱自乐地跳着舞，汤莉莉也突然生发出了奔跑的欲望。

太阳在瞬间跳了出来，阳光直直地打在汤莉莉身上，本来因为慢跑而发热的身体更加温暖，刘海渗出细细的汗液，她停下了脚步，尽情地伸展了四肢，把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跑步歌单切换成喜欢的歌曲，朝位于小区另一侧的便利店走去。便利店里没有什么人，收银员厌厌地趴在收银台上，歪头玩着手机，大概因为还早，店里没有播放音乐，连往常进门都会响起的欢迎光临声都休息了。

在面包货架前挑选的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生短暂地吸引了汤莉莉的注意，全黑的套装穿在他身上既不阴骘也不做作，汤莉莉从他身后掠过时，闯进她鼻息的竟然是白苔的气味。汤莉莉走到冷柜前，从熟悉的位置上拿起一瓶气泡水，又往一旁挪了两步，挑出一颗三明治去结账。

黑色男生正排在前面，双手在兜里摸索了半天，尴尬地和收银员说着什么，汤莉莉有些小小的不怀好意，悄悄取下了耳机，原来是男生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现金，虽然这家便利店是物业开设，业主可以记账，但收银员表示从未见过男生，并不接受他记账请求。汤莉莉本来不想参与这件事情的，却突然听到男生说自己就住301，原来是自己的邻居，汤莉莉脑海中的英雄小人瞬间翻着筋斗云腾空跃起，迅速地装扮起无懈可击的微笑走上前说，您和我是邻居呢，我先一起付了吧。

叶家辉回过头，眼前的女生打扮清丽，却带着迷人的麝香气味，耳机里传来轻轻的女生哼唱，歌声像冰川上铺展开的白芙蓉，so this is all i have to say…是他喜欢的lady＆bird，女生的笑容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热情，i replied oh why ask me…，耳机里的旋律还在继续，叶家辉脑子发热地同意了，“麻烦您了，待会儿我回家拿手机把钱转您。”you can do the same thing if you please…歌曲切换时瞬间的安静，让汤莉莉意识到自己的音乐还没有暂停，于是趁着支付的空档不动声色地将音乐程序退出。

汤莉莉并不是遮掩的性格，在回家的路上，她率先开口：“我叫汤莉莉，您是301叶先生的？

汤莉莉的直接让她在叶家辉心里的印象更加复杂生动了，“我叫叶家辉，叶念棠是我父亲，我不经常回来，您认识我父亲？”

“是啊，叶先生人很好的，我刚搬来的时候，您家院子里的百合有一些穿过栅栏开到我家院子了，叶先生还专门来向我道歉，可是我明明觉得有免费的花欣赏，赚了大便宜呢。”汤莉莉笑得很爽朗大方，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形。“后来中秋节，叶先生还让云奶奶给我拿了一大盒月饼呢，云奶奶手艺真好，五仁、鲜肉、云腿、奶黄流心，每种都超级好吃呢…”

汤莉莉的嗓音和贺顿相比并不算清脆悦耳，却给叶家辉一种风铃摇晃的感觉，带着柑橘的清香，让叶家辉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好奇，转而充斥着结识很久的亲切感。“看来我是沾了月饼的光呀。”“哈哈哈，那倒也不是，远亲不如近邻嘛，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呢。”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301前，叶家辉拦下挥手告别的汤莉莉，“您等一下，我进去拿手机，把钱转给您呀，您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吧。”汤莉莉觉得实在没有问邻居要这5块钱的必要，正准备开口表示不必时，云奶奶出来了，“家辉，你出门也不说一下，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哎，莉莉，新年好呀，你们认识？”叶家辉笑着走上前挽上云奶奶的胳膊：“这不刚认识嘛。”“嗯嗯，年轻人多个朋友是好事，快莉莉进来坐。”汤莉莉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确实应该向叶先生拜个年，就没有再推脱，和叶家辉他们一同走进屋子。

贺顿每年新年固定是从和母亲一起去看弟弟开始的，但今年有所不同，除夕晚上贺顿收到了钱开逸的拜年微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宿，最后贺顿竟迷迷糊糊地答应了钱开逸来拜年的要求。初一早上贺顿醒来，想起这事不禁有些后悔，只能安慰自己说老同学之间互相拜个年也正常。只是出乎贺顿意料，她和母亲回来的时候，钱开逸就站在楼前，双腿被好几包的食材、特产和礼品围绕着。贺顿左手拎着排骨，右手掏出钥匙开门时，还在思索钱开逸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运这么多东西的。三人进门后，钱开逸马上自来熟地和赵希平套起了近乎，还没等贺顿把这些大包小包归置好，钱开逸就成功揽下了做饭的活计。和钱开逸相比，贺顿的那点做饭水平就不堪一提了，于是在争让几轮后，自觉地负责起了打下手的工作。这一桌的饭菜在钱开逸的张罗下很快就完成了，板栗烧鸡、清蒸鱼、糖醋小排、醉蟹醉虾…餐桌从未像这次一样被满满当当地占据着，赵希平开了一瓶年初贺顿送给她、自己一直没舍得开的茅台，和钱开逸觥筹交错起来，贺顿陪了两杯之后便换了果汁，赵希平借着微醺的酒劲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再管她，继续和钱开逸对酌。贺顿细细地品尝着饭菜，饭菜太热了，好像自从餐桌上只有她和母亲两人后，贺顿就没有吃过这么热的饭，热到心跳加快，脸上泛上潮红，她甚至看不清母亲和钱开逸的神情，只有不断的欢笑声闯进她的耳朵，撞得大脑嗡嗡得无法思考，一定是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