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6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喜乐平安~


贺顿再一次地站到了叶家辉咨询室的门口,清冷的风减弱了许多,一路走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贺顿此刻额头上也渗出几丝热气。她随意地拽了拽领口,一缕凉意趁着松开的围巾钻进贺顿细白的脖颈,留下若隐若现的粉色。贺顿用左手按住右手口袋,将右手从口袋的手套中拽了出来,迅速地按下了门铃,一如往常的叮咚一声,但门铃反弹的真实触感吓了贺顿一跳,她看着指尖怔了怔,又轻弯关节搓了搓手指,大门吱得打开,门铃里传来叶家辉略带沙哑的声音,“请进。”

“他生病了么?”贺顿心里莫名生出一份焦虑,大步走进咨询室。


“来了,今天挺冷的吧,先暖和暖和,喝点水。”贺顿如往常一样坐在长沙发的中间偏右侧一点。叶家辉没有在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而是站在贺顿的左边距离四五米远的高桌旁背对着她倒水。叶家辉的黑色摇粒绒外套看着很暖和,他倒水的动作很流畅,这句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异常,看来并没有生病,是自己想多了。叶家辉很快倒好水,握着杯子走过贺顿面前,将水放下,又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了。

贺顿端起水杯小啜了一口,是带着一丝甜意的白开水,温度正好。“谢谢叶老师。”贺顿放下水杯对着叶家辉轻轻道了声谢。

叶家辉有点讶异,不是讶异于贺顿的礼貌,而是讶异于今天的贺顿的“真实”。之前的贺顿虽然和他分享了很多心事,但他总觉得贺顿距离自己很远,被一层结界牢牢地包裹着,就像秦观词里说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但今天的贺顿很实在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带着确定的微笑,如果他是东坡,那这次相遇大概就是“西湖西畔,春山好处,空翠烟飞。”


贺顿缓缓开口,不带掩饰地讲述了她的梦魇,和次次梦魇带给她的困扰。叶家辉也逐渐勾勒出了更加具体的贺顿的形象,他明白贺顿的梦魇和对大片水域的恐惧,都源自童年时弟弟的意外落水的阴影。

这段隐秘的故事就这么说出来了,贺顿心里并没有惊涛骇浪,不过确实有一丝的瘙痒,就像是受伤的结痂被突然地撕下,并没有鲜血渗出,但柔嫩的皮肤突然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让人感到一阵脆弱的无力。她不想继续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就又端起水杯,手掌在杯子外壁反复地摩擦,直到红潮铺满整个掌心。

叶家辉的声音不断进入贺顿的耳朵里,逐渐勾起贺顿的讶异,不是讶异于叶家辉的专业,而是讶异于今天的叶家辉的“失常”。之前的她虽然半遮半掩地讲述着自己的困扰,但叶家辉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症结,又四两拨千斤地给出建议,总能让贺顿想到苏轼的那句“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但今天的叶家辉虽然也在说些什么,但似乎少了很多对自己专业能力的信任,让贺顿这位来访者也产生了一丝怀疑,和叶家辉一起飘到秦观词那个“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的世界里。


纠结与疑惑战胜脆弱和无力,占据了贺顿的思想,迫使贺顿抬起头带着不解的眼光看着叶家辉。叶家辉早已发现自己的反常,他被贺顿的这个故事带着坠入了无间炼狱,这个故事对他来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迷人却危险的罂粟花。他虽然没有类似的经历,但莫名觉得熟悉,并对贺顿产生了超出咨询师共情的同情。叶家辉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周身的精力集中在一处,快速地从大脑中调动着各种专业知识来努力做出正常的反应,以掩盖摇曳的心旌。这种努力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叶家辉和贺顿都不想提及,不过这份努力也在撞上贺顿眼神的一瞬卸了八分的力气。

阳光从叶家辉身后射出来,冬日干燥的空气减轻了阳光的散射,直接和强烈逼迫贺顿收回了质疑的目光。“叶老师,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先回去了,下次我们再聊吧。”贺顿突然理解了叶家辉的局促,坚定地将水杯放回桌面,迅速站起身。

叶家辉也福灵心至地理解了贺顿的善意,卸下全部的防备,轻轻撑起右臂借力站起来,带着心虚的微笑说:“那好的,我就不送你了,下次见。”

贺顿朝叶家辉点了点头,随手捞起自己的包,随意地挎在左肩,走出了咨询室。叶家辉没有目送贺顿,过了大概五分钟,他才幽幽地看向门口,脑海中回荡着运动鞋和光滑地面摩擦的声音。叶家辉重重地落在单人沙发上,突然一阵寒意袭来,他用手掌往额头一贴,才发现自己额上不知何时覆上一层细碎的汗珠。看着指尖从额上抹下来的潮湿的液体,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花衬衫点进去,快速地打了一行字“晚上要不要去喝酒”,点击发送,又快速地锁屏,暗下来的屏幕里倒映出带着迷茫神情的面孔,很快屏幕又亮了起来,“今晚没空,后天吧。”被一条“晚上回家吃饭”的消息挤了下去,叶家辉点进两个对话框,分别回了个“好”。


“爸,我回来了。”叶家的别墅还是那么空旷,空旷到在这里打声招呼,感觉都能比别处回荡得更久。叶家辉径直走进餐厅,叶念棠不出所料地坐在狭长餐桌的一侧看书喝茶,叶家辉没有看到叶念棠的表情,只是从展开的书页后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好”。

云奶奶从厨房里小跑出来,“家辉回来啦”,毫不吝惜地带着满满地笑意,“你先坐,饭马上好,今晚有你爱吃的水蒸鸡,是刚才我拿到赵叔那里现杀的呢。”

“阿嬤辛苦了,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你坐你坐,你们父子俩正好说会儿话。”

曾经在北方长大的云奶奶已经在叶家工作二十多个年头了,差不多从叶家辉记事起,身边就一直有这么一位爽朗又唠叨的婆婆,说话做事总是带着北方麦田的疏阔,可惜叶家辉的性格中更多南方梅雨的绵密,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会把云奶奶当亲奶奶吧。

就像叶家辉对水蒸鸡其实谈不上喜欢,甚至看到鸡骨里渗出的新鲜血汁,还会诱发自己作为医疗工作者的职业病,对健康和卫生产生怀疑。但这所有的拒绝和疑虑,都在听到云奶奶骄傲地对自己说这道菜多么麻烦时隐藏了起来,取而代之是赞美和大快朵颐,以至于从初中到现在,云奶奶都坚定地认为水蒸鸡是叶家辉的最爱。


叶家辉洗过手后,拉开叶念棠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熟练地操作着餐桌上的茶具,默默地叶念棠换了一杯茶。叶念棠合上书页,将书放在一侧,封面有些模糊,书脊有些散线,他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小口,发出一声满意的闷哼。

“最近工作怎么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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